藩国惯性人生之悲歌

人作为社会的细胞，成长的过程中，无疑接受的是来自三方面的教育，即家庭、学校、社会。三种势力对一个人开始从孩童时代就进行渗透，而这种无休无止的漫长渗透比起大刀阔斧般的人格雕琢来的更为实在、更为精确、影响更为深远。而后使一个人形成了固定思维、固定的人格、固定的生活习性，甚至形成了固定的情感倾泄方式。这种“固定”，可以看作是个体人的生存过程中的“惯性”。“惯性”一旦形成，从而就会使一个人在一生中的社会行为基本按照惯性进行下去。

阅读作家姚鄂梅中篇小说《罪与囚》(刊载于《收获》2008年第10期)之后，突然对一个人生存惯性的强大感到惊骇。

小说主人公易清在当地“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家伙，当年曾是我们这里的高考状元，远近闻名的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向易清同学学习’的巨大横幅就一直挂在一中校门口”。“三年前，你（易清）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考入这所大学，进校不久，就被选举为学生会干部，已经被批准本硕博连读，在老师和同学当中也有相当不错的口碑”。易清在家乡上小学中学的时候，品行极为优秀，“院子里有一个长达五米的自行车棚，许多次，都是易清主动扶起那些倒下的自行车，即便不是他撞倒的，他也会一辆一辆扶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好”。“期中考试，有一个学生偷偷拿走易清的试卷抄袭。易清发现后想了想举手报告了老师，监考老师当时没决定收走他的卷子，因为他是被抄袭者，而且举报有功，可他主动要求老师把他的卷子一起收走，说是因为他举止欠妥，这才让旁边的同学临时起了抄袭的念头，所以他理应受罚”。“盲人老大爷常年坐在十字路口给人抽签算命，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收摊回营。他回家必须得穿过那个十字路口，也就是说，他得连续过两次马路。那段时间正是易清上完晚自习回家的时间，他小心地护送老人过街。老人逐渐养成习惯，不见易清来搀他，他就不收摊”。

小说中不惜笔墨刻画易清的优秀，这应该是一个品学极为尖优的学生，不仅学习成绩出类拔萃，而且心底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没有一点点私心杂念”。“这么多年，我们在天天夸奖他，赞美他，表扬他，他每时每刻都在接受这样的刺激，时间一长，他脑子里只剩下那些好的细胞，坏的一个也没有”。

小说中的易清在青少年时代无疑已经形成了个体的生存惯性，而在这种惯性的支配下，他作出了惊人地大义灭亲举动——举报了肇事后逃逸的父亲，父亲被逮捕后判刑入狱。可以说易清在对社会道德良心的“忠”与对父亲的“孝”之间，艰难的选择了前者。但是而后弟弟易澈摔伤后脑残，父亲入狱后家庭破碎、生活困窘、世人的冷眼使易清产生深深的罪孽感，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在这时，易清多年以来坚持的生存惯性出现部分崩塌，人格出现某种程度的断裂或者分裂，他无时无刻不在反省自己，“如果我还原我的本性，顺其自然做一个平庸的易清，没有任何光环的易清，说不定我就不会去做举报自己父亲的事情”。“是啊，连你也知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可惜，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是天底下最最自鸣得意的傻子，什么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代表，什么保送生资格，年度标兵，这些狗屁东西有什么用？除了诱使我把我的父亲送进监牢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心里现在只有恨，满腔的仇恨，我恨那些蒙蔽我的人，恨那些表扬我得人，他们一再利用那张不值钱的奖状，唆使我去做那些他们根本不会做的傻事，他们是教唆犯，臭狗屎”。

举报父亲使易清产生罪恶感，他倍受良心的折磨，人格发生扭曲变形，他决定给自己的心灵服刑，他要赎罪——“就是从那时起，我从一个好哥哥变成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我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是一个善良勤快的好儿子，我像个女人似的在家里烧饭、拖地、洗衣服，为母亲分担家务，我在冬天的早晨挥动大扫帚在院子里扫雪，在周末提着水桶擦洗楼梯栏杆。总之，我像个正在服刑的劳改犯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做着那些我的同龄人永远不会主动去做的事情......我是在漫长的服刑过程中变为大家眼中的好孩子的”。

易清考入大学之后，将举报父亲的事情告诉同班好友马悦，而马悦又在也有给老伴加油鼓劲的“努力克服困难无意中告诉来自山西小煤窑窑主家庭的同学古铜，古铜是一个没心没肺恬不知耻的家伙，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成了他终日欺辱易清的把柄，忍无可忍的易清终于杀死了同学古铜。

在监所里，在法庭上，易清嫉恶如仇、容不得生活中渗入一点点杂质的生存惯性又一次如火山熔岩般爆发，他向法官陈述“他（古铜的父亲）违反国家规定开小煤窑（古铜的父亲是公务人员，副局长。法律规定公务人员是不可以开煤矿的），为了息事宁人，以发闭口费的方式纵容矿工在井下滥杀无辜，他的每一块钱都沾满鲜血。我曾经质问他儿子，你知道自己的父亲在犯法，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为什么不去举报他？可他像个怪人一样看我，说，我又没疯，如果我去举报自己的父亲，那我还能算人吗？——告诉你们，从那时起，我就恨上他了，他存在一天，我就难受一天，痛苦一天......我杀了他,可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易清用这一段痛苦的激烈的表白，为自己的惯性人生划上前后一致的圆满句号。虽然在这之前他犹豫过、彷徨过、动摇过，但是面临生死关头，他将辩护律师的一再叮嘱抛之脑后：要在法庭上翻供，要说自己是在遭受古铜殴打时在被迫自卫中杀死古铜。易清选择了真实，选择了讲真话。小说结尾没有告诉读者易清的结局，结局需要读者猜想，但必然是悲剧性的。

这个时代是浮华的，这个时代是复杂的，正是光怪陆离的社会造成了易清的人生悲剧。一个人接受怎样的教育，塑造怎样的人格，坚守怎样的道德操行，按照怎样的惯性生存才能够算是社会的真正需要呢？现实的答案已经非常明确，易清应该是当代教育中尤为成功的范例，而优秀的人物结局是悲剧性的，这说明什么？现实中的困惑是这样庞大，引用小说中陈老师的话“易清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学生，为什么像易清这样的好学生会走上犯罪之路，而那些成绩不好，操行也不好的学生却都安然无恙，甚至飞黄腾达？到底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社会环境出了问题？”易清的悲剧应该反证了社会道德良心在眼下的糜烂、败坏、破碎不堪。

近年来，我已经开始拒绝沉重，因为自己负重的心灵已疲惫不堪。在看完这部小说后，久违的沉重又不约而至。托尔斯泰说：文学是社会的一面镜子。那么镜子里所映射的生活原生状态，以及这些状态所带出的社会问题足以发人深思。有位哲人也说过：社会前进的动力有两种：一是特定时代的规则，即官方制定的政策法律法规；二是惯性，即民间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既然作为庞大社会的发展也有惯性，那么作为个体的人，一旦形成某种思维和认知事物的定势，他的社会行为也必然会携带前后一致性。小说里作者极力刻画主人公的“好”、“优秀”，而后笔锋一转，再去描写主人公在一系列“好”、“优秀”的思想支配下作出前后两次（举报父亲、杀死同学）令人震惊的举动，同时给自己带来的也是毁灭。小说的悲剧色彩浓重得使人难以喘息。

应该说易清面临的也是我们每一个人所面临，那就是如何对待我们身边时让你天天战个痛快。2014年最热门手游时存在的发生的丑恶人和事。曾有一篇文章写到“我们这些平常男人，无大的缺点，也无大的优点。人格平常，但不低俗。事业不大，但很专心。钱财不多，但不贪婪。但往往流于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面对钱财，我们犹豫过。面对美色，我们犹豫过。面对权力，我们犹豫过。我们竭力抵制滚滚红尘中的种种诱惑，在抵制中我们同样会思维疲惫不堪。同时，我们面对违法乱纪，我们会充耳不闻，我们缺乏揭露的勇气。面对罪恶，我们会退避三舍，缺乏斗争的魄力。我们都在为自己的小家平凡地奋斗。我们追求平安、坦然、顺心。我们似乎遗忘了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和社会，儒家思想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我们普通男人来说只是一个大的无边无沿的美丽的童话，我们只是平凡庸碌的活着，带着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麻木不仁而活着。因此，带来的心灵之累，就是常常在当一个英雄、还是懦夫中间徘徊，在贪与廉、失与得、俗与雅中间徘徊。保持做人的人格底线活着，保持做人的高贵灵魂活着，说起容易，真正做到又是何等困难。”当然，按照这样一种活法活着的男人们数不胜数，这也是一种惯性生存方式。

姚鄂梅的小说再次撕裂红尘里男人们不敢深思不愿深思的东西，这也是这篇小说的珍贵与可读之处。

2009年4月29日

共 29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性优劣的解读，时代弊病的剖析。作者展示的不仅是原作精巧的前后颠覆的人性扭曲变化的人生，更多的则是原作借以讥世警喻的创作思想。人生应当以什么样的惯性去行走?社会应当以什么样的惯性去发展？非常值得人们去思考。推荐读者朋友赏读。【：桐疏枝寒】【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8:48:40 人性优劣的解读，时代弊病的剖析。欣赏富有哲理的作品赏析。问候朋友，遥祝愉快。

回复1楼文友： 17:26: 9 感谢朋友的点评！

2楼文友： 11:17:44 鲁迅先生说： 喜剧是把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作者将原著人生中有价值的成分展开了， 然后又无情地毁灭给人看 , 把无价值的东西撕破了给人看 。不仅再现了原著人性前后扭曲冲突的人生画面，而且引导读者从原著中去领悟作者讥事喻理的创作意图，进而引起人们对人性在更深层次意义上的思考与求索。品尝作者忠于原著，深入剖析，见解独到的赏析。问候作者，顺致祝福，新春愉快！

回复2楼文友： 17:27:06 感谢朋友的点评！

楼文友： 19:50:26 引文引用得当，分心透彻。联系现实和对现实社会人性的剖析非常到位。好文，欣赏了。

回复 楼文友： 22:4 : 2 感谢朋友的点评！

4楼文友： 19:51: 0 分析透彻。

回复4楼文友： 22:4 :04 感谢朋友的点评！

5楼文友： 14:15:09 赏析是个性化的行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维感受和欣赏角度，于原作者，是知心，于读者，是交流。来读好文，一番回味和感思，受益而去。问好文友！